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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审批科的冬月荒诞曲(第1页)

山城的冬天像块冻硬的牛皮糖,把机关大院的青石板路粘得发亮。高小林的搪瓷缸在暖气片上咕嘟作响,茶垢厚得能刮下二两,映着他对着《冬季取暖设备采购申请》拧成疙瘩的眉头。实习生王小五缩在旧藤椅里,脚尖蹭着掉了漆的火盆,心里直犯嘀咕:“科长盯着申请表三天了,莫不是把‘取暖’俩字看出花来了?”

“小五,” 高小林突然敲了敲桌沿,惊飞了趴在文件上的麻雀,“这设备型号后面的括号,左括号该朝左还是朝右?” 王小五慌忙站起来,棉袄口袋里的粮票发出窸窣声:“科、科长,括号不都一样吗?”“错!” 高小林拍着桌子,震得搪瓷缸跳起半寸,“左括号朝左是‘集体主义括号’,朝右就是‘右倾括号’,这点都搞不懂?” 他心想,老子随便一说,还不把这毛头小子唬住,不然还当审批科是菜市场呢。

科员老马翘着二郎腿,报纸遮住半张脸,嘴角却往上翘:“高科长说得对,” 他晃了晃手里的算盘,“就像这算盘珠子,往左拨是‘节约’,往右拨就是‘浪费’,得有个讲究。” 王小五看着老马裤脚的补丁,心想这老油条肯定又在看笑话,可自己连括号朝哪都得审批,实在笑不出来。

暖气管道突然发出 “咣当” 巨响,惊得王小五差点摔了火盆。高小林摸着冰凉的暖气片,盯着申请上的 “铸铁暖气片” 四个字:“太贵!” 他笔尖一转,改成 “废旧水管改装”,“咱局里有的是报废水管,锯成段就能取暖,这叫‘废物利用革命’。” 老马从报纸后探出头,心想,废物利用?去年用旧报纸糊信封,结果雨水把字泡花,闹得档案科鸡飞狗跳,这回怕又是瞎折腾。

下午,运输队的老张扛着锦旗进来,红绸子上 “审批神速” 四个金字还滴着浆糊。高小林刚要接,老张突然苦着脸:“高科长,” 他的解放鞋在火盆边蹭了蹭,“您批的运输路线绕了三个公社,司机说比牛车还慢 ——”“慢?” 高小林指着墙上的路线图,“这是我亲自设计的‘山区粮食安全迂回路线’,” 他敲了敲图上的五角星标记,“遇到土匪能绕,遇到暴雨能躲,安全第一!” 老张心想,现在哪来的土匪?倒是绕路多烧的汽油,够买两缸搪瓷茶了。

实习生王小五蹲在墙角修审批机,齿轮缝里卡着半张《括号使用规范》:“科长,” 他举着生锈的螺丝刀,“机器又卡了,齿轮把‘左括号’三个字吞了。” 高小林头也不抬:“吞了好,” 他吹着茶缸里的茶叶,“以后所有文件只许用右括号,省得你们分不清方向。” 王小五看着螺丝刀上的茶垢,心想,科长这是把审批机当算盘使了,左左右右的,比山城的山路还绕。

局里突然流传起 “括号革命” 的新规:所有文件必须使用 “集体主义左括号”,右括号使用者需写 500 字说明。老马把报纸翻得哗啦响,故意念出声:“本报讯,审批科首创‘括号方向审批法’,获局里‘创新工作奖’——” 高小林瞪他一眼,心想,这老东西,肯定把老子的新规写成笑话了,明天就让他去仓库数废旧水管。

供暖改造开工那天,赵师傅带着锯子冲进审批科:“高科长,” 他的蓝布围裙沾着铁锈,“您说的废旧水管,全是 1958 年的老物件,比我爹的旱烟袋还脆!” 高小林指着墙角的审批机:“脆?” 他敲了敲机械臂,“就像这机器,越旧越经折腾,锯三段接起来,再刷层红漆,比新暖气片还亮眼。” 赵师傅看着生锈的水管,心想,刷红漆?怕不是把审批科的公章化了刷上去,红漆下面指不定藏着多少歪扭的括号。

审批机在半夜突然 “咣当” 倒地,把《冬季烤火煤分配表》砸成两半。高小林打着煤油灯查看,发现齿轮轴断成三截,截面还留着 “左括号” 的刻痕:“小五!” 他拎起打盹的实习生,“让你用废旧水管当轴,你咋用了锯下来的次品?” 王小五揉着眼睛:“科长,水管太脆,锯下来全是碎的,我只好用烤串签子凑合 ——”“烤串签子?” 高小林看着地上的竹屑,突然想起夏天的烤串盛会,“得,这下审批机成烤串架了,明天让煤球厂送两筐煤球,把机器烧了算了。”

雪夜里,审批科的煤油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结霜的玻璃上。老马用算盘珠子摆括号,左括号堆成小山,右括号孤单单躺着;王小五对着断裂的齿轮轴发呆,螺丝刀在掌心刻出红印;高小林盯着 “废旧水管暖气片” 设计图,突然发现水管接口画成了五角星,和公章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他心想,也罢,反正这冬天的冷,冻不坏公章,也冻不死审批科的折腾劲儿,就像那台破机器,修修补补还能转,括号朝左朝右还能争,日子嘛,总得在荒诞里找出点乐子。

供暖改造完成那天,废旧水管暖气片发出 “滋滋” 的响声,漏出的热水在地上汇成小水洼。高小林端着茶缸站在暖气片旁,突然觉得这歪七扭八的水管,倒像是从审批机上拆下来的齿轮,都是些被折腾得变了形的老物件。老马凑过来,指着水洼里的倒影:“高科长,” 他笑出皱纹,“您看这水面,把您的公章倒影都晃歪了。” 高小林看着水中的红印,心想,歪就歪吧,反正这机关大院的规矩,本就是歪歪扭扭拧成的一股绳,自己这 “高有关” 的外号,不也像这漏水的暖气片,漏着漏着,就成了局里的笑谈。

雪停了,审批机被赵师傅用铁丝绑回原位,齿轮上还挂着没撕干净的《括号使用规范》。王小五试着转动摇把,机器发出 “咔嗒咔嗒” 的响声,惊飞了房檐的积雪。高小林看着重新运转的机器,突然想起老张送的锦旗,“审批神速” 四个字已经被雪水洇开,变成 “审批神歪”。他笑了,心想,神歪就神歪吧,反正这世上的审批,本就没有笔直的路,就像山城的盘山道,绕来绕去,总能在荒诞里走出条歪路,而他们,不过是这路上的几个歪扭括号,左左右右,把日子拧成了首荒诞的冬月曲。

暮色漫进科室,老马收起了摆括号的算盘,王小五擦净了齿轮上的茶垢,高小林的搪瓷缸又开始咕嘟作响。暖气片漏出的水洼结了层薄冰,倒映着审批科的三个身影,像极了三个歪扭的括号,把这冬月的荒诞,永远封在了机关大院的青石板路上。而明天,当第一缕阳光爬上废旧水管暖气片,审批机还会继续咔嗒作响,括号还会分左右,日子还会在荒诞中继续,就像这永不停歇的山城雾气,浓了又淡,淡了又浓,永远裹着股说不出的荒唐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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