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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名几乎没有思索,想起王健来,他生前,他们不能说是不恩爱的,拌嘴的时候都少。
“妈,我不找了。”
她哭起来。
老太太站起来,银白色齐耳短发别在耳后。“你呀,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赖我们家算怎么回事儿?我儿已经死了。你不用惦记房子,不可能给你。那是婚前房产,也不是王健的名儿。再说,你跟王健结婚才几年?就是他的名儿,也没到年头儿。”
李名“噌”地站起来,说:“我从来没想过房子的事儿。”
婆婆说:“那更好,今天就搬出去。”
李名也气愤了,又急,脸憋得通红。“这时候你老让我往哪儿搬?”
“我管你往哪儿搬?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不娶你进门兴许他不能那么早死。你命太硬了,是你把他给克死的。”
李名这才稍微回过味儿来,往前一想,亡夫王健咽气之前,对她,是一句交代也没有的。心就有些凉,但她还是不甘心,不愿意往深处里想,还自己在那儿骗自己——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一块石头也捂热乎了吧。再说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老太太伤心过度了。这种时候,她反而更加不能走。
过后清点自己,李名发现她跟二姐之间有一个最大的区别:二姐不肯自己欺骗自己,她总是愿意自己欺骗自己;二姐能面对一切现实,她则不愿意面对一切现实。她喜欢美化现实,让自己沉醉其中,像做梦一样地过日子。她的日子,过在自己的想象里。其实很多人都过着自己想当然的日子。你说一开始她跟王健相处,一点儿功利的成分也没在里面吗?自己就没有看上王健所拥有的那些“硬件”?她就没有权衡过?但她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功利,好女人不能物质。她逼迫自己忘掉那些功利,逼迫自己忽略掉婚姻里的一切蛛丝马迹,她甚至加倍地向王健卑微示好,以求得自己良心稍安。
所以跟王健过了那些年,她连一分钱的私房钱都没有攒下来,更别提哄王健为她以后着想着想,留点儿什么。
王健只留给她一个丧偶的身份。
说到底,她只曾经得到过一个已婚妇人的身份,和,一个丧偶女人的身份。
7
李名从婆婆家出来打车回自己家,发现锁已经被人换了。公公带人守在房子里,警告她不得再靠近那所房子,否则他们会报警。
这实在出乎李名的意料,却也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看不过去眼的朋友们帮着出了头,找了律师,然而确实没有共同的财产。李名只隐约记得两人婚后曾经在中街买过一间小公寓,却不知道名字是谁的。当初是她刻意要避嫌疑的,不肯抠根问底地问那间公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后来因为曾经对婚姻有过算计而自责,于是就老是想告诉王健,她图的是人。
“你不图人吗?人一没,当然啥也没了。你是不是图人?是不是图人?”
婆婆问得她哑口无言。再去要,自己也张不开嘴似的。
律师代表李名谈了几回,老王太太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这些“备”可能早在王健谢世前大家全都商量周全了,全程只瞒着李名一个人。这么一来也有一件好处,李名终于不再为王健的死而流眼泪。偶尔想起婚后那些细节,哪一条都是自己被别人当了傻子的铁证,李名就像祥林嫂一样不断重复同一句话:“我真傻。我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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