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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迦虚虚看着远处,喉咙起伏了一下,说,“你知道,对我来说,没有他们或许会更好过。”
她再叁警诫父亲,不许告诉沉圆自己去了哪个国家哪所学校,不许透露她的联系方式,“他很讨厌,我根本不想做他的姐姐。”父亲临别时给她的糖,在口袋里被反复攥着,黏成一掌色素斑斑的水痕,挥手的动作省略,“照顾好自己啊,不要被他们母子给骗得团团转。”如她所料,回家后的沉圆看着她空前整洁空旷的房间险些发疯。不顾岑周川的眼光在里面一坐就是整天,将床单来回揪皱,却抓不住遗留下的一根发丝。没带走的化妆刷还沾着一些色粉,手柄上有小小的指纹,曾经扫过她面颊的物件,放久了总会落灰。只有窗外的阳光随着白昼长短而变换切割角度。这间屋子里,姐姐的气味会逐渐散掉吧,某种意义上的他也会随着死掉,是不是。
在宋春徽不知道多少次敲门唤他时,他终于平稳地走出了,目不斜视地去找岑周川他恨宋春徽那样勤快地清洗了岑迦用过的床具,收拢了她的杂物,一个主人固有的形态被打乱,宠物总会多少应激他对着十余年来恭顺敬服的继父,强咽下发酵的憎怒,噙泪哀求,活像个牵挂亲姐的天真弟弟。他企图用频密又碎颤的话术组织来撬出岑周川的话,可一字一字都像在挖空他的心一样痛,他几乎把岑周川当做岑迦一般乞怜。
姐姐去哪里了,爸爸,为什么这么突然,不提前告诉我一句,我们假期的时候能去探望她吗,您能把姐姐的新地址给我吗,电话总可以吧,求您了,爸爸。我真的,真的舍不得姐姐。我只有姐姐这一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
岑周川看着声泪俱下的继子,他任面目有些扭曲地恸哭着,身姿像蘸水轻悚的柳枝,一触就碎似的无害状可他却看不清他的眼睛,也怕看清,不肯撕开理想生活的糖衣,哪怕最坏最苦的部分留给面前的沉圆“让她在那边好好调整吧,想联系的时候总会见到。”
继子在他面前跪下。“爸爸,请您告诉我。”
伴随着书桌物件拂落在地的震响,宋春徽惶惶闯进,看见丈夫冷脸对跪在地上的沉圆掷下一句,“如果想一直跪在这里逼我,就不用再去学舞了。”
宋春徽先被骇住,扑过去将沉圆往上扶,他本来就是她为了舞台精心培养的,不要他跳舞是夺去他的命她是这么觉得的,岑周川对他们从来宽厚,这是头一遭面色可怖,她说,你做错了什么呀,快给爸爸道歉,圆圆,好孩子
好孩子,被姐姐驯养的自己,哪里还算得上个好孩子。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好孩子啊。在母亲近乎撕扯的动作里,他只觉得通体冰冷,坠入水里,与这世界隔了一层厚重的水壳,任何施加在身上的重量力度都被缓冲得如同虚幻,不太苦痛了。额发散碎间他的眼睛被搔得痒痛,泪融融地蓄满,嘴角却向上抬起,慢慢地,慢慢地。
姐姐,你总是喜欢给我出难题。
岑周川也不知道沉圆动用了哪些手段去寻找岑迦,他想都是无果的吧,到底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情窦。他对沉圆学费照给,红包照发,沉圆也是照旧恭顺服从地称呼为爸爸,外地演出回来还必给他捎不重样的礼物,任谁看了都说哪怕小迦离得远,这圆圆的孝心真是同龄人都比不上的,多和睦的一家人。他也这般自欺着,直到后来沉圆成人独立,搬出去前,往家里送来了一幅画,说要挂进舞房,请爸爸看看画得如何。
他掀开画布,手如被蜂蛰,正是跳舞的岑迦。
再也自欺不下去,心悸的前兆抢先一步麻痹了感官,沉圆在背后撑住他险些仰倒的身躯,“怎么样,很漂亮吧,爸爸。没办法啊,我找不到姐姐,可我实在太想她了,但是她连照片都没有留给我一张,我只能这样。”“爸爸,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想姐姐,明明可以帮一帮我的,你和她一样,瞒着我,躲着我,何必呢我和你们明明是一家人啊。”
他的理想生活,到底是被割裂了。
沉圆替宋春徽收拾好碗筷,与常去的花店预订扫墓的花,宋春徽本来厨房叨念他,何必陪伴岑迦去为褒曼忙前忙后,他任冰冷的水流穿梭过指尖,对母亲好教养地微笑,“妈妈不是一直要我们和睦相处,现在,不就挺好的吗。”
他不等待母亲的回复,去寻岑迦,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岑周川谈话,被问到未来规划,大抵最想做的是能够让他解下脚铐吧。他走近,当着岑周川的面温柔搭上姐姐的肩膀,“墓园就快开放了,爸爸有什么话再与姐姐说也不迟,等下去取花,已经请人配好种类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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