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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三刻,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井台泛着幽绿磷光,宛如地狱之门即将开启。苏怀青攥着半截银簪,簪尖正对掌心渗血的咒纹。那并蒂莲状的 “子母咒” 左瓣已转为暗紫,皮下似有活物在蠕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仿佛有一条毒蛇在体内游走,随时准备咬破她的血管。祠堂檐角的青铜铃铛忽地齐鸣,声音震耳欲聋,震得青砖缝隙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二十八星宿图,缺失的奎宿位正对西南荒径,仿佛在指引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二小姐…… 阴兵要借道了……” 老仆福伯瘫在门边,喉间卡着枚青铜铃舌,每吐一字便涌出黑血,那黑血滴落在地面,竟化作一朵朵细小的曼珠沙华,妖异而凄美。苏怀青顺他枯指望去,只见荒径尽头浮起薄雾,雾中隐现纸马銮铃,马蹄声混着铁链拖曳声刺破死寂,由远及近,仿佛一支来自阴间的军队正浩浩荡荡地向祠堂逼近。
供桌上的双生牌位 “咔嚓” 一声裂开,玉娘与苏慕礼的名讳渗出脓血,在空中凝成行小字:“倒阴兵至,往生门开。” 那字迹在空中摇曳,仿佛随时会消失不见。第一缕雾气漫过祠堂门槛时,苏怀青的银锁片骤然发烫,烫得她皮肤生疼,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灼伤。
阴兵队列自虚无中踏出,景象诡异而恐怖:纸人扛着滴血红轿,无头马夫提着森白灯笼,每一个纸人都面无表情,眼中空洞无神。轿帘后伸出一只溃烂的手,指尖捏着张簇新戏票:“甲子年五月初五,座次苏怀青,戏目《冥婚》。” 那手的皮肤溃烂不堪,露出森森白骨,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血,看得人毛骨悚然。
“叮 ——” 轿顶悬着的青铜铃铛突响,声音尖锐刺耳。苏怀青后颈胎记如遭火灼,她踉跄退至井台,只见井水倒映的阴兵队列竟与光绪二十三年重叠:玉娘的花轿与苏慕礼的棺椁并行,纸钱混着花瓣落地生根,绽出妖异的曼珠沙华,那花朵在风中摇曳,仿佛在欢迎阴兵的到来。
福伯突然暴起,枯手抓向她腕间的银锁片,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绝望:“二小姐…… 您得替苏家…… 填了这阴债……” 苏怀青来不及多想,挥簪刺入他眉心。腐臭的黑血喷溅处,福伯的尸身竟化作一具槐木人偶,关节嵌着青铜铃铛,铃舌正是她失踪的胎发!这一发现让苏怀青震惊不已,原来福伯早已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被操控的人偶。
五更梆子响过三声,阴兵队列将苏怀青逼至祠堂死角,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阴兵步步逼近。轿帘无风自掀,玉娘的牌位端坐其中,七窍塞着的铃铛嗡嗡震颤,仿佛在演奏一首死亡的乐章。牌位下的铁匣弹开,露出半卷泛黄契约:
“戊戌年腊月廿三,苏慕礼与阴司立契:借阴兵三千,永镇玉娘怨气。然需每甲子献苏氏血脉一人,充作阴兵引路魂。”
看到这份契约,苏怀青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苏慕礼为了永镇玉娘的怨气,竟然与阴司立下契约,每甲子献祭一名苏氏血脉。而她,正是这一次的祭品。苏怀青的胎记爆出青光,七星主铃自脊椎剥离,在空中拼出倒悬奎宿,将轿中牌位绞成齑粉。玉娘的尖啸自地底传来,井水逆流成瀑,冲开祠堂地砖,露出纵横交错的青铜铃阵。
在青铜铃阵下,埋着一具缠满红绳的尸骸。骸骨腕间银锁片刻着 “怀青”,锁芯暗格掉出半块玉佩,阴阳鱼纹与她怀中的残玉严丝合扣。这具尸骸,正是当年被沉井的替身婴,也是她的双胞胎姐妹苏念玉。
晨光刺破雾霭时,阴兵队列忽地转向,仿佛接到了新的指令。苏怀青立于阵眼,掌心咒纹已蔓延至心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玉娘的水袖缠住阴兵纸马,溃烂的唇间吐出最后一句:“我的儿…… 你既承了阴契…… 便永生永世…… 为娘引路……” 话音未落,玉娘的幻影便消散在晨光中。
青光炸裂,所有阴兵化作纸灰飘散,仿佛从未出现过。苏怀青跌坐井边,见水中倒影的腕间银锁片,“念玉” 二字正被血渍吞噬,缓缓显出 “怀青” 的朱砂批命。少年守祠人提着滴血灯笼现身槐树下,戏袍下摆金线绣着新谶:“倒阴兵易主,往生债难偿。”
井底忽传来銮铃声,苏怀青俯身下望,只见自己的倒影正端坐猩红轿中,盖头下渗出黑血。而轿外引路的阴兵首领撕下面皮,露出苏慕礼的五官,他面无表情地将染血的戏票投入水中:“甲子年五月初五,轿中新娘…… 该换你了。”
祠堂废墟中,最后一枚青铜铃铛坠地,铃身刻着生辰八字 —— 正是今夜子时三刻。苏怀青知道,属于她的命运时刻已经到来。她望着这片废墟,心中涌起一股悲凉,这场跨越五十年的恩怨情仇,最终还是要由她来终结。
阴兵队列再次逼近,猩红的花轿停在她面前,轿帘缓缓掀起,仿佛在邀请她踏入这趟不归之旅。苏怀青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她知道,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这早已注定的命运。她缓缓走向花轿,脚步沉重而坚定,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结束这场可怕的轮回,让所有的冤魂得到安息。
当她踏入花轿的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点脱离肉体,向着那未知的往生门走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使命,也终于原谅了玉娘和苏慕礼。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也是她对这个家族的救赎。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铛声,往生门缓缓开启,苏怀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一片寂静的祠堂废墟,和那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青铜铃铛,在晨光中默默诉说着这个家族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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